故人乍现,傅云亭的心中说不上喜悲,而是被一种惊悚感压迫。这六年来,他们都以为燕宸已死,为防扰到陛下,朝中上下更是没人敢提关于燕宸的一个字。陛下当年对燕宸心心念念,却是在认清燕宸已死的事实之后,不再提他。只有自己去太华殿时,能看到陛下寝宫的楠木台上,放着一个白玉瓷罐‐‐那里面装得是燕宸的骨灰。
所以眼前的人到底是人是鬼?!!
若是人,那六年前那场大火,剩下的是谁的灰烬?可若是鬼,那眼前这和燕宸一模一样的活生生的男子,又是何人?!!
纵使心中万般吃惊,傅云亭的头脑却还清醒‐‐这个人,就是燕宸!
早就听说阿跌舍尔身边有个汉人军师,为他出谋划策,深得他的宠爱,没想到竟然是燕宸!!!
从案前站起来,傅云亭端着酒杯走到燕宸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&ldo;燕郎君,可还记得傅某?&rdo;
燕宸抬起眼,看着傅云亭一脸&ldo;正人君子&rdo;的笑容,稍微停了一下,然后笑了出来。他端起酒杯,站起来与傅云亭平时,和声说到:&ldo;燕宸当然不会忘记傅大人。&rdo;
当年我在病中,傅大人关切探望,可真是让燕宸感受到雪中送炭的情义。今天燕宸敬傅大人一杯,为傅大人接风洗尘。
&ldo;燕郎君真是太客气了。&rdo;
如今你以贵为突厥的大克伯,是可汗身边的红人。今日劳克伯您招待,傅某才应当表达感谢之情。
坐在高位上的阿跌舍尔看着这一切,觉得可真是有趣‐‐虽然他见惯了燕宸那种装模做样的姿态,可像今日这么惺惺作态到让他都不自在可真是难得。
看来我的好菩萨还是未能斩断尘缘。
&ldo;突厥与大凉是连襟兄弟,今日难得一聚,怎么还都站着说话。&rdo;实在是看不下去那两人的虚情假意,阿跌舍尔招呼燕宸和傅云亭坐下。他对傅云亭说到:&ldo;自从当上这突厥可汗之后,本汗就未能有时间去探望过表姐,不知阿史那赫卓在大凉可还好?&rdo;
傅云亭恭敬答到:&ldo;丽妃娘娘一切安好,此次我前来她特地交代,一定要传达她对可汗,对家乡亲人的思念之情,也请可汗看在亲人的份上,多挂念她。&rdo;
这话说的实在是讨巧,细细琢磨方知其中用意。阿跌舍尔脸色一变,冷声说到:&ldo;怎么,她觉得本汗不念手足之情?&rdo;
&ldo;可汗误解丽妃娘娘了。&rdo;傅云亭恭敬说到,&ldo;作为儿女姊妹,丽妃娘娘早年远嫁大凉,远离故土,自然是想念可汗和亲人的。不过丽妃娘娘与陛下恩爱,作为妻子,定是心系夫君的。&rdo;
丽妃娘娘如此情深义重之人,真是叫我等敬佩。还请可汗念在手足之情,让丽妃娘娘与陛下早日团聚。
说到此处,意图就十分明显了。阿跌舍尔目光寒冷,这宴会现场瞬间就静了下来。傅云亭这是明摆着跟阿跌舍尔要人,搬出来阿史那赫卓,无非就是在警告阿跌舍尔,没有阿史那家族的血统,他不过是个半路夺位的小人。
依目前的形式,阿史那部族的人蠢蠢欲动,若是此时阿史那赫卓再掺和一脚,突厥拥护阿史那家族的人一拥而上,就实在是对阿跌舍尔不利了。
眯眼打量着傅云亭,阿跌舍尔心中有数。他轻笑了一声,不再与傅云亭谈论此事,反而是扭头看向燕宸,说:&ldo;燕宸啊,你这府上有好酒,还不快上来。&rdo;
燕宸瞥了他们一眼,然后唤来离娘。离娘领着几个佣人端着酒器上来,给傅云亭献酒的时候,却是不小心洒了他一身。
&ldo;离娘有错,请大人怪罪!&rdo;跪在地上,离娘叩头给傅云亭请罪。傅云亭缓了一会儿,才要扶起离娘,就听燕宸开口说到:&ldo;离娘,你可真是错的离谱。&rdo;
你是我燕府的人,怎么给别人跪下了!
燕宸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寒气,听起来不禁叫人打颤。离娘被吓得身子一僵,直到燕宸又叫了她一声,她才跪着挪到燕宸面前,叩头道:&ldo;离娘有错,请大克伯责罚。&rdo;
傅云亭有些看不下去,便说:&ldo;不过是湿了件衣服,不碍事的。&rdo;
大克伯不会和一个小娘子计较吧。
抬眼看了傅云亭一眼,燕宸冷笑一声,&ldo;听到了吗?我不会和你计较。&rdo;
傅大人替你求情,还不去谢过!
&ldo;是。&rdo;离娘站起来走到傅云亭面前,学着汉人女子行礼,小声道:&ldo;多谢大人,我带大人去清洗一下衣服上的酒渍吧。&rdo;
傅云亭看燕宸没有反驳,便道:&ldo;劳烦娘子了。&rdo;
出了宴会的门,傅云亭跟着离娘走。他怕方才那阵势吓到小娘子,便和离娘说着话,叫她不要介意刚才的事情。谁知离娘却是笑着回道:&ldo;大人放心吧,大克伯人很好的,不会真的责罚我的。&rdo;
&ldo;哦?&rdo;
&ldo;我是孤儿,本来在烟柳之地求生,若不是大克伯将我赎回来,让我在燕府生活,我定是过得很凄惨。&rdo;
大克伯虽然平时冷冷清清的,却是对我们这些下人很好,他还教我读书认字,还教我说汉话!
&ldo;这样……&rdo;听人夸奖燕宸,傅云亭这心里却不是什么好滋味‐‐他自然知道燕宸是何等优秀的人,却也知道他是何等狠心之人。像他这种身份的人,心思和作为都不好揣测,纵然自己佩服他的才华,对他的为人,却不能苟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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