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知道,当初我选择和姐姐们一样远嫁,你和妈妈虽然满脸的笑容,但是心里也有不舍。毕竟家里五个孩子中,我可能是最早离开你们去远处读书的那个,你和妈妈都希望我能走出大山,到城市里生活,但是心里却是挂念着我,担心着我。
我还记得爸爸第一次送我去乡里住校的时候,我刚满十一岁,长得黑瘦黑瘦的,书包都比我的背要宽大。那天早上,天刚蒙蒙亮,你牵了马,把我的被褥和衣服放到马背上,让我坐在上面,我们便出发了。
一路爬坡下坎的,我们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乡里的中心小学,好多同样从村寨里来的少数民族同学都已经到了,老师把我们带到宿舍,你仔细的帮我铺了床,还给我买了一碗粉,自己却什么都没吃就要赶着回家了,因为天黑了路不好走,你得尽早赶回去。临走还不忘嘱咐我:出门在外求学要胆大心细,多听多问。
我当时很是兴奋,只是敷衍的冲着你点头答应,都没送你离开宿舍就和同学们相互认识去了,你看见我没有不舍也就放心的牵着马回家了。现在想想,那时候我是多么惊喜能获得这个上女子班的机会,又是多么的期待即将开始的住校生活。
因为每次看到姐姐周末回家,总会准备自己的油辣子,白米,整理自己洗干净的衣服,然后满心欢喜的背着这些东西就赶回学校了,每次看着她离开,我心里都充满了羡慕,特别希望自己也能早早的住校读书,也许那是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要走出小小山寨的期待吧。
爸爸,谢谢你当年的决定,我才有机会去上了乡里的女子班,从那里的我考上了市里的女子班,后来又考上了南方的大学,才有机会来到上海这个城市生活,那里应该是我的起点,谢谢你给我选择了好的起点。
虽然一开始来到上海,我确实是四处碰壁,工作也不稳定,还是爸爸你的支持,让我坚持了下来,所以直到弥留之际,爸爸你都还在担心我。也许你担心我在上海这个国际大都市里生活艰难,无依无靠,但是爸爸,你放心,上海虽大,但已经有了我的一席之地,正如你和家人过来看看到的那样,生活虽然平淡,但却安宁,我相信,不管在哪里,只要不停的努力向前,生活都会好起来。
爸爸也希望你能理解我没能在最后一刻出现在你的身边替你送终,接到大哥电话说你病危的时候,我立即在网上订了车票,但是回到家已经是第三天了,而你也在头一天晚上永远的离开了。
悲痛压抑着家里,妈妈几乎哭晕了过去,我也总是恍惚的觉得你还躺在那张病床上,毕竟一个月以前我还在那里陪着你的。
你也总是在身体稍微舒服的时候,到门外看我们姐妹和妈妈在地里干活,还不忘去看看依旧漏雨的牛棚,马棚,想着身体好转了就把它们修好,你还舍不得离开这个家,离开我们,正如我们也舍不得离开你一样。
“你们几个不要担心,我还没完成心愿呢,没什么大碍的,最近感觉也好了。就想带着你妈把你们几个家里走一遍,然后再去一下皖西的大哥家和小妹家玩一玩,最后再带着你妈到北京去爬一下长城,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。”经过一番的治疗,你似乎又有了精神,还高兴的说着。
但是只有我们明白,这只是你吃了药的缘故,因为你得的是胃癌晚期,哪里那么容易好啊,我和二姐也去咨询过省人民医院里的主治医生了,他说没有动手术的可能了,让我们要有心理准备,最后陪你三个月,顶多半年的时间。
爸,我知道你还没活够呢,你刚从村里的小学退休一年,正想把自己的晚年生活过精彩呢,毕竟过去的三十五年,你为了这个家和村里的孩子们献出了自己的青春和精力,直到变成花甲老人,才离开了自己热爱的三尺讲台。
一退休,你就已经承包好了寨子上的鱼塘,也买了一千尾的鱼苗放进去,整天给小鱼们割草喂食,你还把家里的地又都种上了,勤快的给庄稼施肥锄草,那地里的庄稼还也争气的长得出奇的好,似乎是对你最后生命的敬意。
“我常跟你们大伯说,我们家的亲戚都要跨半个中国了,要是都联系起来,得有三四桌人呢。”从医院回家的路上,你忽然有些深沉的这样说着。
然后又把自己记着亲戚们联系方式的小本子翻出来,还一边说着:“你小爷爷家在云南也是一大家子,还有姑妈嫁到了四川,家里只有你妈,宏伟和冬月去过云南,以后宏伟你要常跟他们联系了,这是血亲,不能断了联系。”
二哥王宏伟有些难过的看着你,郑重的点点头,他心里也明白你可能是在慢慢交代一些后事了,然后你就虚弱的闭上眼睛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车才赶回家里,从此也就在家里吃药,挂盐水养病了。
没想到我们刚离开一个月,你就离开了,那么突然,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,但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,内心深处好像被挖去了一块肉,钻心的疼着,而且心里慌慌的,好像自己一直以来依靠的精神支柱忽然间奔塌了,连哭都不会了,只是让眼泪无声的流下,几岁的儿子从没见过我这么伤心难过,只是好奇的看着,毕竟在他幼小的心里,还不明白人间的悲欢离合。
爸爸,如今也将你入土为安了,虽然按照习俗我们几个女儿都没能亲自送你上山,但是我们都是真心的希望你能放心的走,去找寻你更为幸福的下一生。爸爸,你就安心的在天国里保佑着我们吧,我相信,我们家的生活会变得越来越好,寨子上的发展也会越来越好,毕竟我们的祖国也会越来越好的。
爸爸,夜深了,虽然对你还有千言万语,但只能留在下封信里再说了。
怀念你的小幺妹2o13年8月15日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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