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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六章
及至赵学舟与赵竫谈完,赵竫仍在为当年何柳两家败落的往年旧事唏嘘不已。不说首当其冲因之丧命的三百多口人,即便是生者也不免受其波及。
闻二老爷夫妇未去奔丧而得以幸免,柳老夫人带着柳氏去问罪亦逃过死劫。这是他们的幸事,却又是季显之不幸。季母自戕虽是因其自身的偏狭执拗所致,但究其根源,却是由柳氏而起。
季母贵为侯府宗妇,柳氏家破人亡,原本不相干,可转瞬间柳氏入主侯府,季母命丧黄泉。真乃福祸无常,世事难料!此之幸焉知非彼之祸也!而今季显与那柳氏有丧母之仇,柳氏又对季显有夺爵之恨,又是一段化不开的仇怨。
赵竫正自叹息,下人来禀,安定侯登门拜访。赵竫忙让人去禀报父亲,自己去了待客的前厅。
赵竫一跨过门槛,就向季显拱手施礼。
季小侯爷哈哈大笑着还了一礼,说道:“我不请自来,大哥可别见怪啊!”
赵竫走到靠近季显的上首位子坐下,笑着说,“我入职之事全仗晨光,本我该登门拜访才是,谁知却是你先来了。”
“别管谁登谁的门了,你不在的这几日,为兄可挂念得很,现下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了,我们可要好好聚一聚,叙叙这多年的离别之苦。中午我做东,请了大家在雾柳阁给你接风。”
季显性格爽朗,正是赵竫乐意交往之人。只是他说话有点虚而不实,令赵竫颇有些不喜。赵府与他安定侯府一直保持着距离,他们打从穿开裆裤起,到赵竫离京前的十年里,有没有在大大小小的世家家宴中见过面都还未知,何来交情可攀?才见了两面的人,居然能口口声声说挂念,他不尴尬,赵竫却觉得窘促。
赵竫在心中暗叹:“言十妄九,恐难交心!同在世家,同从武职,本可以成为挚友的,倒是可惜了!”这也算是好事吧,若真的同在金吾卫,对他们的亲近不会乐见其成的。
虽不能成为好友,赵竫对他上门拜访所释放的善意还是心存感激的。他离京十年,与京中世家子弟皆已生疏,一时也难以与他们拉近关系。有父亲在,一般的世家子弟很少会不顾上一辈世交的情面,刻意疏离,但对他的轻视是少不了的。若想赢得尊重,在圈子中挣得话语权,那就得靠他自己了。与其在长辈引见之下维持面上的应酬,不若在同辈酒席上结交,以便拉近关系。
赵竫遂笑道:“有劳季兄费心,小弟却之不恭了。”
送上门来的季侯爷请酒也是给了他一个契机,只是他对季显能请到的人有些心中打鼓,不知是些什么人,可别是些京城的魑魅魍魉。
这时赵学舟的声音从门外响起,“季侯爷光临,赵某招待不周,失礼了。”他话音刚落,人便进来了。
季显忙离坐站起,恭恭敬敬地施礼道:“小侄拜见伯父。”季显施的是全礼,赵学舟侧身一闪,躲了开去。
“侯爷,你我同朝为官,你何须自轻身份,见我以长辈之礼。”
季显低声低气地道:“小侄糊涂,日前冲撞了伯父!伯父大人大量,莫要与小侄计较。祖父在时,带侄儿来过府上,伯父也曾夸赞过侄儿的。”季显仍坚持以子侄相称,垂手恭立等待他示下。
若非赵学舟亲眼见识过季显的锋芒,深知他的尖锐犀利,就连他这个浸淫官场几十年的人都会看走眼,以为他是个谦和有礼、谨小慎微之人。
他情礼兼到,赵学舟也不好端着架子,遂道:“好。我与你祖父共事两朝,甚是相得,再往上,我们两家的先人也走动频仍,只是你祖父仙逝时,你尚年幼,才断了这几辈子的交情。今日老夫就托个大,当了你的长辈。”
他又看了看赵竫,继而又转向季显道:“赵季两家是世交,你与小儿也应以兄弟相论,望你们能互为诤友,延续我们两家世代的情谊。”
季显喜道:“那是自然。我与大哥早就以兄弟相称了。”
赵学舟抚须道:“他虽痴长你几岁,但为人鲁莽,有些不着五六,今后你多提点着他才是。”
季显忙摆手道:“伯父折煞小侄了。大哥武艺高强,急公好义,强过小侄百倍,是大哥多地点小侄才是。”
赵学舟公务繁忙,与季显寒暄了几句便要回衙门,临走前留季显在家用饭。季显面露难色道:“谢伯父赐饭。伯父好意,侄儿本不该辞,但之前与人越好了去雾柳阁小聚。今日上门拜访也是想请大哥一道去结识些老友。大家虽是打小的情分,但大哥离京日久,怕是生疏了,正好趁此机会叙叙旧。”
赵学舟点头道:“有劳显儿你费心安排了。”
当即,赵学舟回了政事堂,赵竫和季显也出发去往雾柳阁。一路上赵竫思绪万千,为即将到来的见面忐忑不安,既担心没有世家子弟到场,又担心有世家子弟到场后给自己冷脸,届时场面尴尬不知该如何应付。他的担心不无道理。
大旭士族只重文采而不乐武事,当年赵学舟将原本在弘文馆读书的赵竫送去习武,引得京城士族尽皆侧面,认为习武谋求武职是低贱寒门庶族钻营晋身之途,对赵学舟堕落之举颇有微词。
而季显本身就是出自被士人抨击的武官家族,在世家中名声亦不太好。事实上,他在世家和武将中是两头挨骂,耳朵都被骂出茧子了,早练就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金刚不坏之身,对于文武之争,反而兴致勃勃,乐在其中,若都骂些陈词懒调,话不新颖他还不爱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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