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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五十四章(第1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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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五十四章

季显纵马狂奔,墨轩打马扬鞭紧随其后,问棋问书和池冶驱马而上,紫衣御带和金吾卫卫士呼啦啦在后头追。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追着快要不见影子的主官,人群中的赵竫借机暗自观察墨轩手下的紫衣御带,只见他们分为两拨,在各自领头的队正带领下保持着大致的队形行进,可见素日里是下了功夫训练的。相较之下,他这边金吾卫下辖的街卒就跑得乱得多了,都在一股脑儿地向前冲,赵竫担心有人掉队,微带马缰压住马的步伐,让所有人跑到前面,自己给大家殿后。通往仓州府的官道只有一条,眼见追不上季显和墨轩,众人也没有慌乱,径直向前走便是了。

季显墨轩的□□的宝马脚力非凡,很快就把那些普通兵卒甩得没了踪影,及至后来,连问棋他们也远远落在了后头。只有墨轩还牢牢缀在他身后。季显松开了勒得紧紧的马缰绳,坐下宝驹随即也放缓了速度,慢慢蹓跶了起来。

墨轩赶至他身侧,一拉缰绳,减缓马速后与他并排而行。时近黄昏,西斜的落日已经失去驱散寒气的力量,在凛冽的朔风中无法给人以丝毫温暖。

季显沉默不语地望向落日归处,墨轩默不作声在一旁陪着他。过了半晌,墨轩轻声说道:“不要想太多,想得越多,失望越多。”

季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,回应道:“还真是!幼时偶尔听清姨说过一嘴,母亲曾在桂花树下做桂花糕,我便对那桂花糕日思夜想,又不敢跟人说,还是清姨告诉我,发烧烧迷糊了都在说桂花糕。第一次吃到桂花糕,真的觉得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了,小口小口地吞下去,就怕太快吃完了。那时候最快乐的事,就是吃到桂花糕,还有背完书后祖父给的窝丝糖,甜甜的,凉凉的,沁入心脾。

后来,等我长大些,去了学馆,我小小的快乐就被打破了。同窗都嘲笑我是没人要的小杂种,说母亲善妒成性,不容父亲再娶,丢下我一头撞死在喜堂上,不让所有人好过。我便不再喜欢桂花糕了。下了学,我也不回家,大街小巷疯跑,清姨吓我说,被拐子拐了去卖。我还盼着能有拐子把我卖了。他们不要我,我也不要做他们的孩子了,我要给别人做孩子去。”

季显自嘲地一笑,“那时候真傻,还真当自己人见人爱,有人肯要我做孩子似的。”他无力地摇了摇头,继续道:“可小孩子不懂,老想着稀奇古怪的美事,想着有人来带走我,告诉我说,你不是没人要的孩子,会有父亲母亲爱你的。可从来没有实现过,有的只是一再的失望,还有同窗们日复一日的嘲笑,他们会编成童谣在你耳边反复唱跳,会孤立你,也拉着别人孤立你。

都说孩子天真无邪,可是正因为纯洁才最容易沾染上色彩。恶语流言最可怕的是对孩子的侵蚀,让孩子代替熏染他们的人去传递恶意,把恶念传播开来,裹挟着所有的人,无处不在、无孔不入。我也是一样,被旁人的那些恶言恶行激起了戾气,产生了对母亲的怨恨。童言稚语只知肆意不知节制,不如成人还知分寸二字,最是伤人,最是可怕!

等有一天我不再怨恨母亲,不是因为我学会了不受戾气的影响,而是因为知道了我母亲的自戕是为了救我!适逢外祖家遭难,她被父亲休弃后,没了娘家撑腰,怕是连侯府的门都进不来了,我却是落在了柳氏的手里,占着嫡长孙的名分,她如何能容得下我。母亲本可天高鱼跃,自行逍遥去,可她没法丢下我,含悲忍辱要求留在侯府照顾我。那时候祖父犯了风疾昏迷不醒,侯府是父亲说了算,父亲又全听那柳氏的,逼迫母亲在他们成婚后立刻离开。母亲实在没法子了,只得把事情闹大,据说她自尽前曾对柳氏高喊,‘天底下,地上头,人神共证,所有眼睛都盯着你,不要动我的儿子!否则,我化为厉鬼,找你索命。’

母亲死的时候才17岁,桃李未开,便已凋谢了,活生生的一个人变成了一个木牌,祖父做主放进了家庙,可祖父去后,就被丢弃了,在那个偌大的侯府什么也没有留下来。

自从知道母亲爱我之心后,我心中的戾气消弭了,但是那之后,我再也吃不得桂花糕了,不是厌弃,仍是喜欢,却吃不下了。”

说完这些,季显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墨轩,问道:“青鸾,你可曾有过失望?一再的失望会令你感到绝望吗?”

墨轩黯然道:“有期望才会有失望,抛下所有期望,就不会有失望。尽人事听天命。”

季显听他情绪低迷,忙打趣笑道:“怎么听你的口气像个历尽世间沧桑的小老头似的,我是不是该尊称你一声‘墨老太爷’。”

“我曾经也有很多很多期望,我以为我的期望那么小,一定会得到满足,所以一个破灭了,又会重新生出来,可最后我发现,即便是那么小的期望也不会得到满足,我就学会了不抱期望,若真有实现的那一刻,就当一场惊喜吧。”他落寞地看向远方,其孤寂忧伤尽在不言中。

季显不知该说些什么,本来心情烦躁的是他,结果也带出了墨轩的愁绪,总不能两人一起唉声叹气吧。别看墨轩是人人仰慕的芝兰玉树,出自显赫世家,生得风流蕴藉,做了太子伴读前程不可限量,任一样拿出来都是别人可望而不可求的,但季显发现他并不快乐,无论是自身冠绝当世的才貌,还是唾手可得的权势地位,都无法令他快乐起来。身为太子党,父亲又是权相,世家子弟中风光无二的他被众人围绕着,却又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,站在高位的墨轩像是被一股子紧迫感压着似的,在万众簇拥中踽踽独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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