招娣嗤笑,从开始到震惊到最后无语,开始以为父母想为她议亲,谁能想到,自家父母更不关心自己婚事,而是惦记着兵权之事,惦记着自己会不会断子绝孙。
招娣大口饮下一杯酒,原来皇帝准备的鸿门宴还没参加,到先参加是自己人准备的鸿门宴了,原以为自己五年归家,能还会片刻的阖家欢乐,可这些人连表面伪装都没有。
直接将所有的伪装撕得粉碎,这就是她日日夜夜想要回的家吗?不……燕北才是她的家,这里不是,招娣强忍着泪水。
“父亲是怕我嫁人,兵权落入他人之手吗?”招娣声音平缓,有条不紊地说着,眼神也在打量着众人。
董毅见女儿面带微笑,一时间所有不安也抛之脑后,说话也不像方才那般结结巴巴的,“是的闺女,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,咱们董家可没有富到,将军权都陪嫁出去!”
招娣突然间觉得周围一切事物,让她冷得发慌,让她心颤,她靠命搏来的一切,凭什么因为自己是女儿家就要拱手让人,眼前所有都让她觉得十分可笑,他们想要荣华,想要富贵,宁愿不靠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女儿,也要看毫无血缘的外人,就因为这个外人是男人,能给他们传宗接代。
招娣扬起眉毛,坦然自若地给自己斟一杯酒,“若表兄有本事,可以来燕北投军,能降服千万士兵,镇国将军之位,我无需嫁人,也可欣然相让。”
蔺蓉见招娣迟迟不放权,拍桌而起,筷子也散落一地,怒道:“你还好意思提你镇国将军的位置,这个位置是你祖父拼死给你挣来的,是你踩着你祖父的尸首上去的,要不然你以为你女娘的身份,能爬得比男子还高吗?”
见招娣没有反应,又从凳子上揪起招娣,“你已经克着我生不出儿子,难道还要让我死后没有人守灵吗?你这个不孝的东西,我怎么生了你!”伸手就要打招娣。
董毅见此,连忙上去阻拦,好声好气地劝告招娣,“闺女,你还是听我们一句劝,我们做父母还能害你不成,兵权不是你女儿家该碰的,还是该交给男人,男人保家卫国天经地义!”
招娣还未从母亲的话中回过神,身体不停地发颤,手中的酒杯也不知何时落地。
拍掉落在自己身上的酒水,莞尔一笑,看似洒脱,其实只有招娣自己知道,此时她的心在滴血,那滴答声让她觉得呼吸都是疼的。
真是可笑,男人保家卫国,左渤西周来犯时,是她这位女儿家,首当其冲,阵前杀敌。
燕都北门一战时,是她这个女儿家,以一敌百,击退左渤。
收复西周,也是她这个女儿家,剿灭首领,重建西周。
像董毅,像董华这样的男人在干什么,在花天酒地,在夜夜笙歌,凭什么到最后还有指责她的不是,像是她独占兵权不放,像是她害了男人们没有出头立功的机会。
这世间的道理,真是可笑、无力,荒谬。
招娣眼眸一瞬的黯然后便转换了对敌时的杀伐果断,招娣挺直脊背,望着母亲蔺蓉,不知何时她已经高出母亲一个头了。
招娣扯下衣领,露出这些年征战的大小伤口,有的已经结巴,有的还未愈合,董毅只是瞟了一眼,低语一声“没规矩”便连忙偏过头去。
蔺蓉看着触目惊心的伤口,有些害怕,连忙低头,从方才的神情凌然中,渐渐泄气。
“怎么就这一点伤母亲就不敢看了吗?身后还有呢,比这还恐怖……母亲是不是想问谁给我疗得伤,军中全是男子,让男子看了我的身子,有失清誉。”
招娣拽起蔺蓉的手,强迫蔺蓉看着自己,见母亲反抗,突然怒道:“看着我,看着我的眼睛。”
“是爷爷派军医给我治伤,爷爷才不在乎什么清誉,爷爷只知道我若不加以救治,一定会死,爷爷才不会说,我命格硬,死不了,这样的鬼话,所以爷爷知道,我命也搏不来军衔,他愿意用命来换,不是为了换我荣华,只是为了还我一个公道,一个与天下男儿相争的公道”
蔺蓉一直挣扎,可招娣力气实在太大,听着招娣字字扎心的话,她更是拼命想要挣脱,招娣看母亲挣扎的脸渐渐红晕,一时不舍,便松开了手中力道,可换来的却是母亲狠狠打一巴掌。
招娣连头都未偏,继续说着:“所以你们告诉我,祖父用命换来的一切,为我挣来的一切,我凭什么让给他人,不是我站在祖父尸首肆意妄为,是你们站在祖父的尸首,糟践祖父用命换来的一切。”
招娣整理好衣领,神情严肃道:“我告诉你们,只要我活这一天,燕北铁骑我不会让,有本事让董华来拿,我等着!我看谁有这个本事!”说最后一句话时,扫过人众人的脸庞,没有人能在招娣盛怒的眼神中,撑过三秒。
招娣明明很伤心,可一直倔强地不肯在这些人面前掉一滴眼泪,离去时,才敢背对他们,让强忍了许久的泪水淌落。
招娣逆风而行,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冷,至少这风,比刚才暖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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